内心的角落依旧充满不安:如果知道了我的过去,她肯定会离我而去。后来我心一横,向她坦白了一切,告诉她我杀了人。
叶月女士的反应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她确实沉默了片刻,却很快说了句“噢,是吗”,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问她不惊讶吗,她说:“这里不都是这样的人吗?大家都干过些不正常的事,我也一样。”
我详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不过我毕竟什么都不记得,因此只是重复了从律师那里听到的话。叶月女士一直认真听到了最后。
“你对这件事怎么想?”她问我,“已经放下了吗?”
我回答说,我没有一天不想起诚也,不愿回忆与不愿忘记的心情交织在一起。我承认自己杀了人,却又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同时,我也很在意诚也的家人,不知道他们如何看待杀害儿子的凶手。
结果,叶月女士竟然对我说,她愿意帮我调查,去打听遗属们现在的心境。我不相信她能做到,但她却让我放心交给她去办。
两个星期后,叶月女士来到我的房间。她竟然大胆地假扮成被害人遗属,去和诚也的父亲大畑信郎见了面。
叶月女士向我详细转达了大畑先生的话。诚也的父母至今不能接受现实,仍然生活在痛苦之中。尽管我已经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内心还是疼痛不已。
“如果你想更加深入地了解他们,用这个就好。”叶月女士给了我两个邮箱地址,一个是大畑信郎先生的,另一个是她虚构出来的“尾方道代”的,账号和密码就写在旁边。
意想不到的信息就这样摆在面前,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总之先在手机上设定好邮箱,以备今后使用吧。可是没多久,邮件就来了。看到发件人,我吓得不知所措,竟然是大畑信郎先生。
“前些日子非常感谢。”邮件以这句话为开头,全篇都在感谢尾方道代能与他分享遗属的绝望心情,最后还写道:“如果可以,今后我们也多多交流吧。”
我震惊又为难。大畑信郎先生应该做梦都不会想到,收件人就是他们憎恨的女人。
我该怎么办?我思考了整整一天。不能无视,又不能实话实说。烦恼过后,我决定以尾方道代的名义回复。在与大畑先生接触之前,叶月女士已经周密地设计好了尾方道代这个人物,并将全部信息都告诉了我。如果是尾方道代,会怎样回复呢?我绞尽脑汁反复思考,最终回复道:“我也很高兴能遇到您,期待今后继续交流。”
对方立刻就发来回应:“您能同意真的太好了。我还认识其他抱有同样苦恼的人,有机会很想介绍给您。”
从那天起,我们开始通过邮件交流。大畑信郎先生的文字不仅饱含悲伤和愤怒,还透着不知该如何克服这些情绪的苦恼。阅读这些内容让我心如刀割,但是我对自己说,绝对不能逃避。这正是我必须接受的惩罚。
忘记是第几封邮件了,大畑先生向我发出了意外的邀请:“您要不要参与其他被害人家属在网上的交流?”
我找不到拒绝的借口,而且也很想知道那种交流是什么样的。再加上大畑先生表示可以视自己的感受随时退出,我便决定参与。
幽影会中交流的内容让我震惊。我知道社会上每天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案件,却从未想象过被害人遗属们的苦恼竟然如此不同。而且,那份痛苦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缓解,反而会久久地、残忍地侵蚀着他们的内心。
遗属们监视着那些被不合理地轻判了的凶手,想知道那些人在刑期结束后是如何生活的。我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凶手根本就没有重新做人——他们就是要确认这一点。确认了这一点,然后增加心中的憎恨,甚至将憎恨当作活下去的食粮。
我的心中充满悔恨。当我思考自己是否已重新做人时,答案是模糊不清的。我不记得行凶时的情形,甚至从未反省。我一声不吭地生活在机构里,并不等同于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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