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留灵宫再次浮现,谢霓起舞罢,立在高台上,一身缟素,眺望着满城的鬼影。
这里有冰尸的生魂,也有从悲泉鬼道中,短暂引来的厉鬼。
炼影术极境,归帝所!
在炼影术的疯狂催发下,二十年的执念轰然爆发,整座城都笼罩在冲天的杀阵中。
冤、悲、恨、愁、舍不得,他都听到了。千万种悲鸣都冲激着他,反而让他如月照江流般,空茫茫一片。
这么多年,他整夜无法阖眼,一次又一次在噩梦里惊醒,终于有一日,可以为他们大放悲声。
长街上的雪练已被百影追着啃食,他们想要反击,却根本找不到敌人,只能四散奔逃,甚至化作飞雪,想躲过影子的追踪。
可就算是一片飞雪落进此城,也会被分食殆尽!
说是杀戮,却没有半点血腥气,只有爆开的雪瀑,流淌的雪水,一夜间春回大地。
“你们想进的长留,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谢霓缓缓道,摩挲着那张石面具,那种极其残忍鲜艳的颜色,让他比任何一道影子,都更像厉鬼。
“灵籁无终,终岁长宁,二十年,十万雪练,祭一国!”
狂暴的炼影术,覆盖了整座影游城,也让每一道影子的怨念折射在他身上。
其中,更有一丝属于他自己的悲,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
结霜的旧伤上,又覆了新鲜渗血的伤痕。
久违的疯狂感,撕扯着他的神智。
他手背上青筋暴起,面上无半点血色,恨不得一头跳下高台,舍去肉身,也摔作一道孤影!
单烽早该死了。没有了最后的绊脚石……
没有人会拉住他。
正这时,一泓清凉的蓝影,向他垂落,让他猛地打了个寒噤。紧接着,一双温柔而虚幻的手,捧住了他的脸。
万里清央并没有加入战局,而是在这短暂的相逢中,深深地,凝视着她的孩子。
“母亲……”
这一瞬间,谢霓终于落下泪来。
“你不是我梦中的影子吗?”
他已经长成了青年,万里清央无法再把他抱入怀中,正如长留最后的那段时日,他只能隔着殿门,听那些环绕着她的祷祝声。
她是他的母亲,但也是另一个更受瞩目,能够力挽狂澜的孩子的,母亲。
他并不是没有怨恨过谢鸾。
让她形容枯槁,让她油尽灯枯。
但时过境迁,再次看到万里清央的眼睛,他已不再委屈,也不知自己流着泪:“母亲,为什么,二十年前的我,做不到?”
血海慈航
一袭银蓝辉煌的外袍,披在他身上。
谢霓静了静,道:“我是亡了国的太子,我……”
万里清央轻声道:“夜里雪急,你太冷了。”
谢霓像被抽去了什么,顺着她的手,慢慢把半边脸贴在外袍上。太子冕服,总是让他觉得沉重冰凉,可这是母亲为他披的衣服。
有一些永远在渴求,也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在这个夜晚,虚幻而温柔地浸没了他。
他的母亲抚摸着他的头发,说:“不会有人,做得比你更好了。”
谢霓轻轻地发着抖。
作为炼影术的施展者,他永远无法分清,这到底是来自母亲的眷恋,还是自己无意间的投影。
不能留恋,更不能陷下去。只是一闭眼,他就从虚影中穿了过去,剧烈的怅然,让他很想回过头抓住什么,可还是只能睁开眼。
“还不是我来见你的时候,母亲。”
风雪深处,那一盏盏不肯瞑目的鬼灯,才是他给自己的回答。
他握住石面具,一段奇异的求神舞涌入识海,裹挟着他,如当初的灯衫青客一般,高蹈狂舞起来。
灯衫青客已有狂士之气,可他却更甚之,只是一股纯粹的、狂乱翻涌的风,在萦身的黑发中飞旋,自万千丝网中冲荡而出。
影子在完成执念后,本该消散,却被他生生地注入了一股力量。
这一次,不仅是一面倒的屠戮,有人停下来望月,有人抱在一起悲泣,有人执手相看。
让这个迟来的、灯下月圆之夜,再长久一点。
也让有些人,死得没那么容易,为当年之仇,付出更多代价!
唰——
一支羽箭破开虚空,直贯眼窝,将一头小型尸兽钉在地上。
那尸兽尖啸着,骨翅一挣,竟挟着雪瀑冲了出去。
可箭的主人来得更快,猱身探弓在手,乱发纷飞间,整个人堪堪斜挂在马上,弓弦疾颤,六箭齐发!
那骏马还生了一对翅膀,托着他,月下腾跃,矫如游龙。
这一次,尸兽被箭势生生撕成了碎片。
“谢不周!”小将军的笑声极为清朗,“多谢你的好马,可这回猎兽,又是我赢了!”
不周的身影,在转角处浮现,身后已插满了雪
第一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