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混沌中猛地刺醒。
你抬起头,窗外秋阳已高悬,将庭院里梨树的疏影拉得斜长,如同失血的指爪,在书房的地砖上抓挠。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墨香,与熏炉中袅袅升起的熏香气息交织,掩盖连日喧嚣留下的浮躁。
你怔怔地看着摊开的地图,山川河流的线条在眼前扭曲,最终融化成一片光晕。
方才那短暂的迷蒙中,是你刚刚成人,初掌兵符时策马扬鞭的自由,是号令千军万马、心意通达的畅快,以及,澜。
他是你交付全部身心去爱恋的第一个男人。
那时的你,鲜衣怒马,少年得志,手握权与爱,仿佛整个世界的星辰都唾手可得,那是你人生画卷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最肆意飞扬的时候。
不过两年,如幻梦转瞬即逝,被残酷的现实狠狠碾碎。
宸妃宫中那殷切沉重的嘱托;凤仪宫里皇后令人窒息的威压;太子字字诛心的提点,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敲在你的心坎上,提醒你身份的剧变与随之而来的深渊。
最挥之不去的,是御湖边暃沉默的影子,他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将你所有的不安与抗拒都冻在原地。
这些碎片在你脑中疯狂冲撞,搅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翻腾。
自那日觐见后宫归来,你与三皇子暃结下婚约的消息,便如同燎原的野火,一夜之间烧遍了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成了茶楼酒肆、深宅内院最炙手可热的谈资。鹿家因你的赫赫功勋和这场联姻而水涨船高,门楣光耀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昔日门可罗雀的鹿府,如今俨然成了京城最令人向往的福地。
这几日,鹿府的门槛几乎要被络绎不绝的访客踏破。
库房堆满了各色描金绘彩的锦盒、沉甸甸的包裹。上至亲王郡王、公侯勋贵,下至六部大员、世家望族,连一些素无往来、自诩清高的文臣清流,也仿佛一夜之间忆起了同朝为官的情谊,纷纷递上措辞谦卑的拜帖,携着重礼登门。
你被推上风口浪尖,无论你内心如何疲惫,都必须换上得体的华服,端坐在正厅那象征着家主地位的主位上,一遍又一遍地应对那些千篇一律的恭维。
“恭喜鹿侯!贺喜鹿侯!与三殿下喜结良缘,实乃天作之合,鹿家满门荣耀,指日可待啊!”
“鹿侯在沙场建功立业,如今又得配皇子,真真是前途无量,羡煞旁人!日后还望多多提携!”
“往后还望鹿侯在殿下面前,多为下官美言几句,下官定当……”
你调动起在战场上锤炼出的钢铁意志和在朝堂漩涡中被迫学会的圆滑,一一应对。
只有你自己知道,表面的从容镇定下,是怎样的心力交瘁。
每一次提及“三殿下”,都如同揭开伤疤,让你瞬间想起那双饱含怒意,却又最终归于死寂的眼睛。
“小姐,雷夫人携厚礼来访,已在花厅等候多时了。”春桃的声音在书房门口响起。
你猛地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
“知道了,”你闭了闭干涩的眼,“奉茶,我稍后就到。”
京城势力盘根错节,其中以四大家族为甚:执掌军械制造与流通的叶家;垄断盐运贩卖之利的孙家;宸妃母族,清流云集的公孙家,以及皇后母族、累世勋贵的雷家。
雷家作为京城老牌贵胄,根基深厚,枝繁叶茂,其势盘桓朝野,不容小觑。
那位雷夫人,是京中出了名的眼高于顶、刻薄势利。往日里,对于以军功立足,又因你父亲得罪先皇,被逐出权力中心的鹿家,虽碍于体面未曾公然轻慢,却也始终冷淡疏离,谈不上热络。
多年前,她那不成器的雷家大儿子雷熠,在世家宴集上当众讥讽你“女子掌兵,国之不幸”,被你毫不犹豫折其佩枪、掷还于脚下,令其颜面尽失后,雷家更是将此视为奇耻大辱,明里暗里不知给鹿家使了多少绊子。
如今鹿家得势,她竟纡尊降贵亲自登门,这无异于黄鼠狼给鸡拜年。
你站起身,走到铜镜前,镜中人穿着素日常服,脸上刻满倦怠,你用力揉了揉额角,将晕眩感强压下去。
不能失仪,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在雷夫人这种等着看你笑话的人面前。
当你踏入待客的花厅时,脸上已挂上了得体的微笑。
雷夫人一身华贵的宝蓝长袄,发髻高挽如云,插着赤金累丝的步摇,流光溢彩。她正坐在主客位上,慢条斯理地用碗盖撇着茶杯里的浮沫,眼神扫视着厅内堆放的礼盒。
见你进来,她脸上立刻堆起亲热的笑容。
“哎哟,鹿侯来了,真是贵人事忙,可让我好等!”她矫揉造作地站起身,快步迎上来,亲昵地抓住你的手臂,涂着鲜红蔻丹的手嵌进你的衣袖。
她的目光在你身上逡巡,从发髻上的玉簪到裙角的绣纹,啧啧道:“瞧瞧!这才这么多年不见,鹿侯这通身的气派,真是愈发贵不可言了!这身云锦,这绣工,怕是宫里织造局的手艺吧?衬得鹿侯真真是人比花娇,艳光四射!三殿下能得此佳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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