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以宁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儿,那个元宵节晚上的回忆,每次都需要一点时间建立勇气才可以面对。
“比对厉铭出柜,比我被挂在论坛几天被扒开讨论,都要……”
莱昂站起身来,走到谷以宁旁边,和他一样的姿势并排靠在墙上。
谷以宁看他一眼,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一无是处,脸面丢尽,金玉其外,总之就是这些词,好像我过去所有给他们添光增彩的成绩都被打碎了。”
这些大体也还在谷以宁的接受之中,他沉默着离开餐桌回到房间,给奚重言发消息,告诉他可能未来几年甚至一辈子,他都没办法把奚重言带到自己父母面前。
只有十岁的谷羿阳在餐厅大声说爸爸,你怎么能这样骂我哥?不是你们说的我哥是我的榜样?
然后他听见自己父亲叹口气,用和方才截然不同的温和语气说:“阳阳,成绩不好也没关系,不要学你哥。”
“你说什么呢爸?我哥到底怎么了?”
然后是母亲的声音,很轻地说:“还好,还有阳阳。”
“我们冷战了几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几年,今年谷羿阳说,父母的态度有了改变,但是我还是很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说出来谷以宁反倒释然了,他没看莱昂,继续道:“你能明白吗?在我的世界里,这是一件……很重的事。
“我的年纪,不只是年纪而已。我要顾虑的东西很多,我有想要做的事情,有过一段改变我整个人生的感情,我不仅没办法相信另外一个人,也没办法相信世界上存在不掺杂质的感情,可能也没有勇气,再用现在所有的生活和平静作为代价,再经历一遍……虽然对于过去这些我没有后悔,但是我现在没有力气再折腾自己和身边人了。但是这对你很不公平,你还这样年轻。”
说出这些的时候谷以宁仍然没办法去看莱昂的表情,他想自己这番话足够真挚,比过往每次拒绝都要坦诚,因为坦诚所以足够伤人。
现实横亘在两人之中,而他对自己对莱昂,其实如同莱昂对庄帆的态度一样,都是没有信心的。
莱昂说:“但你没否认一件事。”
“什么?”
“你对我动心了。”
谷以宁笑了一声:“这是我最难面对的。”
“为什么?”莱昂问,“是因为你喜欢的是很像奚重言的一个人,还是因为你喜欢上了我?”
“我分不清。”谷以宁诚实相告。“我问过自己很多次,过去我以为奚重言是一副壁画,完整的不可拆分地占据了我的整面墙,这幅画渐渐有了裂痕,开始失色,但是我仍然不知道怎么处置它,但我得承认……”
他有些难以启齿,但如果今天不说,也许他也没有勇气再给莱昂一个交代。
“但我得承认,你的出现填补了这幅画的裂痕,也让它有了新的色泽。这让我无法判断,这幅画究竟是以前的那一副,还是新的。”
莱昂笑了声,好像只是对谷以宁的比喻感兴趣,追问的是:“你上次说什么拼图,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谷以宁艰难解释,“我没办法拆分,你很像他的那些部分,和你和他不一样的那些部分。”
莱昂接受良好地理解了这些抽象的解释,他轻松地抱起手臂靠着墙,微微侧低着头看谷以宁。
他的神态过分轻松了,仿佛谷以宁说的这些都是小朋友没找到蚂蚁窝、丢了一支蜡笔一样的难题,在学龄前儿童眼里天大的事情,到了他这儿,他却只是笑了笑说:“其实新的旧的、是他是我并不重要,你可以理解为,有个人出现,让你的这幅画重新活过来,重要的是它活过来了,你有什么理由不去拥有它?”
“我怎么能这样想?”谷以宁又说了一遍,“你不会觉得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吗?”
“我爱你。”莱昂的回答却是,“换个说法是,当你需要我时,我的存在才有意义。”
谷以宁仿佛在听一段超出自己学识的辩论,一种他没听过的语言。
“这件事可能会失控,你也看到了现在我的处境,庄帆和赵柯鸣……你的未来都会被影响……”他艰涩地反驳。
“我不害怕。你呢?”莱昂说,“谷以宁,你曾经为了维护那段感情而放弃自己的未来,付出过那些代价,你说过你不后悔。”
莱昂侧过身,看着他:“你还说,你猜测奚重言会后悔,会怨你,或者至少他没有理解你。
“但如果他在的话我会告诉他,他最该后悔的,是放弃了和你一起面对所有考验的机会,如果他能纯粹一点无畏一点,如果他没有那么自大,他会看到自己拥有的是怎样一个勇敢强大的爱人,怎样一份旗鼓相当的爱情。”
谷以宁怔然看着他,莱昂在一寸寸靠近,台灯的光从侧面照在他混血的面庞上,一半是暖黄的光晕,一半是靠着墙壁阴影。
那幅壁画,所有的颜色开始流淌,所有的裂缝都和好如初,以一种奇幻绝美的方式呈现出重塑的过程,向他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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