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外貌上的相似,可我就是和那个未能出生的孩子……恰好是同一年。
“我们并不是将你当成他的替代……”季叔一边叹气,一边低声解释,话说到一半,却突然顿住。他望了眼身侧情绪尚未平复的温姨,语气放缓些许:“我和他谈谈好吗?你先去休息一下。”
温姨只轻轻点了下头。季叔朝我使了个眼色,起身扶她离开书房。
我呆坐着,血液仍在震荡,在胸腔里冲撞不休。双手握紧又松开,一遍又一遍,脑子空了,像装满风的铁壶,嗡嗡响。我试图梳理情绪,可每一道念头都像被钩住,刚一浮起就被拽进更深的混沌。
他们视我如己出,给了我一个家,一条退路。而我回报给他们的,却恰恰是他们最难以承受的事。
我该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
“砰”的一声轻响,门再次被推开。季叔走了进来,手里夹着一根烟,罕见地当着我的面点燃。烟头一点红,映着他眼底浮起的疲惫。
“她一直困在那年。”他靠在门边,缓慢地说:“那年她怀了孩子,是个意外。当时正好赶一个大项目,医生建议保胎静养,但她不肯放下手头的事,说‘不是生个孩子就得把人废了’。”
他停下来吐了口烟,白雾一缕缕在空气中盘旋,“我那时候也太忙,想着她身子一向健康,也就没怎么劝。但谁想到她那阵子状态早已透支,失眠、焦虑、连着加班……等我们反应过来,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回忆起往事,人的脸总会泛起一层枯黄色,就像陈旧的胶片。他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表情,可那股沉重的力道就是压得我喘不过气。
“她没说过喜欢小孩,但还是期待。那是我们第一个小孩。她始终认为那是她的错,是自己太固执、没听长辈的劝。”
我听着,嗓子发紧。一口烟从他唇间吐出,在空气中描摹出一个早已失去形状的苦果。
“我爸那时说了几句重话,说我们太年轻,心太大。”他顿了顿,眼睛发直,“她就彻底走不出来了……我一直知道她的敏感,知道她的情绪起伏,更知道她是爱我的。”
他停下,抬眼望我,眼眶发红。那个一向随和且坚忍的中年男人,此刻却泛了泪,“她其实……真的很喜欢你。岑馥是我们多年的老朋友,我们佩服他那样坚持做记者。当年得知你和那个孩子同岁,我们也觉是一种缘分。”
“叔叔。”我嗓子已干哑得发不出正常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吐出来,“对不起。”胸口仿佛堵着一团乱麻,越是想解释,越是堵得慌。
“我们是真心对你好……可现在,你和凝遇……怎么就闹成了这样?”季叔望着我,语气并不严厉,却句句落在心口,“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培养凝遇的良苦用心。让妻子畏惧我的家庭,自始至终是我作为男人的失败,作为丈夫的失败。我改变不了父辈那些旧观念,只能尽力护着她走出自己的路。可孩子没保住后,她好像就失去了表达热情的方式。回归家庭是自我惩罚?是妥协?我说不清。但我知道,她把对那个孩子的期待,连同这个家庭压在她身上的那些期待,全都倾注到了凝遇身上。”
我垂下头,声音几不可闻:“我懂,我都懂了……”
“了了我们的心愿,好吗?”
我没能回答。剧痛翻涌上来,像有两股力量在我体内撕扯:一边是凝遇,我们共同承诺的炽热、坚定、无法动摇的感情;另一边,是这两个对我有恩,如今又露出最脆弱模样的长辈。他们没有给我下命令,可我却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这请求是无法拒绝的。
我抬起头,看见季叔眼底的疲惫。
“我们仍旧爱你,小仰。你依旧……是他的哥哥,是我们家的一员。”
第一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