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句在为她考量,为她在这困局中硬生生勾勒出一条看似可行的迂回之路。在这孤立无援的时刻,这番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
吴灼怔怔地望着他,望着他眼中那片诚挚的发自肺腑的剖白,原先预备好的所有决绝言辞竟哽在喉间。他竟愿为她如此曲折周旋?甚至不惜担待拖延婚期可能带来的非议?
石舫外,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湖面,波光粼粼,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远处传来模糊的游人笑语,更衬得舫内一片沉寂。
她在思考:这看似两全的“权宜之计”,像迷雾中唯一可见的小径。然而这路径真能如他所言般顺利么?父亲那般精明老辣,家族那般殷切期望,岂是那般好拖延应付的?她心中掠过一丝极深的不安。
见她久久不语,神色动摇,宋华卓语气放缓,添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令仪,我知你心中忐忑,但请信我并非虚言。”
他将冰镇酸梅汤推到她面前,“这石舫是园子里最风凉的去处。当年慈禧在此观荷纳凉,想来也是贪这份水汽。”他指着舷窗外接天莲叶,“你看,这莲叶亭亭,其下有深根淤泥。恰如你我婚约,表面是时局所迫,底下未必不能滋养出情根。”
吴灼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杯壁,避开他深邃的注视。
他忽然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这婚约,是你我绕不开的命轨。”
那轻柔的话语,却带着千钧枷锁的重量!
就在这时——
“砰!”
石舫舱门被猛地推开!刺目的阳光涌入,勾勒出一个高大、紧绷的身影!
一身笔挺的军装的吴道时和宋旻出现在石舫门口。
空气瞬间凝固!蝉鸣、水声,仿佛都被抽离!
“大哥?”吴灼失声惊呼,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宋华卓不着痕迹地按住了肩膀。
宋华卓缓缓收回手,脸上温雅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更加从容:“慎之兄?真是巧遇。我与令仪正赏荷论学,兄台也来消暑?”
吴道时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如同最冷的冰刃,从宋华卓脸上缓缓移开,最终落在吴灼脸上,没有质问,没有暴怒,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无。
“宋公子,好雅兴。”吴道时开口,声音低沉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仿佛刚从冗长会议中脱身,“家父有要事相商,命我接舍妹回府。扰了二位游兴,见谅。”他微微颔首,姿态无可挑剔。
他迈步上前,军靴踏过柚木地板,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轻响。他伸出手,却不是朝向吴灼,而是极其自然地拿起了她遗落在座位上的白色细亚麻手袋,动作流畅得像一位体贴的兄长。然后,他侧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吴灼,语气不容置疑:“走吧。”
吴灼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指尖冰凉,甚至忘了向宋华卓道别。
宋华卓看着吴道时那无懈可击的平静,看着吴灼如同受惊般顺从的姿态,感受到一种比怒骂更令人心悸的、深不见底的压迫感!
吴灼跟着吴道时走出舱门,刺目的阳光让她瞬间眯起眼。昆明湖的碧波,万寿山的青翠,在她眼中都变成了模糊晃动的色块。吴道时高大的身影走在她侧前方半步,背影挺直如旗杆,每一步都带着冰冷的决绝。
第一版主